一、前言
「千禧年運動」(Millenarian Movement), 一般所指涉的是指某種形式的宗教訴求及其相關活動,其中宣稱:「目前正在進行的人間世界即將結束,而另一個新的世界即將降臨。」1)
如同這個名詞的起源,《聖經》啟示錄中記載著,末世時,大災難頻仍,接著上帝將由天而降,過去因見證神而殉難者也將復活,從此將在人間展開一個千年的神聖國度,也就是「千禧年」。「千禧年」這個名詞雖出自於基督教傳統,然而可以更廣泛的包括:任何想要透過藉由超自然的力量的介入,而來整體性的改變或推翻現實社會狀態,並且期望新的世界即將來臨的這種行動取向。2)
「本土運動」(nativistic movements)是另外一個重要的分析性的概念,人類學家Linton3)想要透過這個概念去理解在文化接觸情境中,所激發出來的文化與宗教運動的型態。他定義「本土運動」為︰ 「由社會成員中的一部分所發生,而想要去重生或強化其文化中特定面向的有意識的、組織性的嘗試」。
雖然Linton的主要關注是歐美國家宰制下的原住民族,他也提到,在同一個社會內,社會中的邊緣者,或是那些主觀感覺其所屬文化已受到威脅的集體,當他們產生了某種文化性的反彈時,這也可以說是一種「本土運動」。
在這兩種概念的結合下,我們想討論所謂的「本土性的千禧年運動」(Nativist Millennialism)。對於這個概念,Rosenfeld曾提出了這樣的定義︰
在外來侵略中,失去祖先的土地和傳統生活方式,產生了本土運動。透過奇蹟性的手段──外力勢力可以驟然消失、神話人物或彌賽亞的來臨、地景的改變──其終極目標是要去修復這些元素。遠處的終極目標激發了本土者以拋棄現有生活方式和物質擁有做為奉獻。4)
更具體來說,根據Wessinger︰
本土性的千禧年典範(nativist millennial paradigm)包含民族統一主義(irredentism)、終極關懷、巫術與奇蹟、交換性的奉獻和懷舊。它是「活力復甦運動」(revitalization movements)中的一種,是在認知到祖國被外來者入侵,威脅到本地人最重視的價值時會發生。5)
參考這個概念,我們發現,19世紀末期,東亞國家不約而同的出現了大量的「本土性的千禧年運動」。中國本土的同善社、萬國道德會、道院、世界紅卍字會、一貫道等。日本的天理教、丸山教、大本教、創價學會和本道 6);韓國則有東學、天國福音傳道會、東邦教、甑山教等等。它們既本土又充滿了千禧年運動的色彩,宣揚末世論,並宣稱要在世間建立一個理想國度。
這些外來強權與文化帝國主義中所激發出來的「本土性的千禧年運動」,經過了一百多年後到了二一十世紀,歷經漫長時代適應與組織調整,但仍能蓬勃發展的僅是少數。以這種角度來看,韓華日三國在十九世紀末所出現的「本土性的千禧年運動」,發展至今各地區發展最成功的團體︰日本的天理教、韓國的大巡真裡會,華人世界的一貫道等,各自在全球都擁有超過百萬以上的信徒,無疑的是最值得進行比較研究的。David W. Kim對以上三個團體也做過以下哲學性的歸納︰7)
世界觀中的元素\教團名稱 | 一貫道 | 大巡真理會 | 天理教 |
---|---|---|---|
至上神 | 無生老母 | 姜甑山 (九天上帝) | 天理 (父母神) O-no-Mikoto |
宇宙觀 | 理天、氣天、象天 | 天、地、人 | 天和地 |
神明 (眾神) | 泛神論的8) | 泛神論的(Pantheistic) | 沒有其他神 |
創生 | 無極 | 經由「天地公事」達成的「後天」 | 人類 |
這裡顯示,這三個團體彼此獨立發展,對於至上神與宇宙創造,以及人類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有些有著類似,但大部分仍是不同的認定。如何解釋這種差異的歷史與文化來源?以及各自宇宙觀後續在信徒的組織生活與儀式生活上面的影響?是宗教社會學上相當值得探討的課題。不過,Kim 的以泛神論來定義一貫道與大巡真理會的說法並不正確,相關論點仍有商榷的必要。
與Kim 類似的跨文化比較的企圖,本文則是想要特別把焦點擺在東亞末世論的課題上,而想要去探討東亞的文化背景如何產生了不同與西方一神論傳統的東亞末世論,但中、韓、日三國不同的宇宙觀與歷史情勢,又如何導致了救贖藍圖與儀式生活上的差異,後各自後續不同的轉化與變遷。
礙於課題的複雜與龐大,本文將以大巡真理會的相關分析為主,輔以天理教與一貫道的對照與比較,各團體詳細的資料鋪陳與討論,則仍有待後續來完成。不過,本文最後會先提出一個比較性的類型學,以做為對文化與社會差異的初步比較與詮釋。
二、千禧年藍圖的內涵
本節以討論大巡真理會主要經典《典經》中所描述的千禧年藍圖為主。下一節則補充一貫道與天理教的資料,並綜合討論三個東亞新興宗教末世論藍團的轉化與實踐的課題。
《典經》〈教運〉第一章第九節中說明著世界紛亂而上帝前來的契機,它起自西洋人利瑪竇所帶來的超越性,自此東西神有所交流,但東方未能開展,反而是開啟了西方的盛世,而如今世界又陷入混亂,現在天命再起,上帝將降臨人間︰
西洋人利瑪竇來東方,欲建立地上天國;卻因儒教根基深厚,積弊日久,改革難行,終未能如願。不過利瑪竇打通了天與地之間的界別,使各守一方、互不越界之神明彼此開始往來。利瑪竇死後,乃率東方文明神前往西方,開啟文運。自此後,地上神開始模仿天上一切妙法,將其施展於人間,西洋一切文物實乃仿天國之模型矣。」上帝又道:「然其文明者,倚重於物質,助長了人類之驕慢,以致動搖了對天理之信心,為征服自然犯下了種種罪惡,蕩滌神道權威,致天道與人事常道皆有忤逆,三界混亂,道基斷絕。因此一切原始神聖、佛、菩薩等匯集在一起,仰望九天,控訴人類與神明界之罪惡與劫難。吾降臨西洋大法國之天啟塔,大巡天下,臨於東土朝鮮母嶽山金山寺三層殿彌勒金佛三十年,為崔濟愚(崔水云)開示了濟世大道。然濟愚未能超越儒教典憲,不能明大道之真髓,故吾於甲子年收起天命與神教,于辛未年降臨世間。9)
故上帝降臨世間,匡定天地度數,調化神明,解萬古冤恨;立相生之道,開啟後天仙境。10)
這裡顯示姜一淳所體現的上帝,超越西方東方,祂有無比大能調整宇宙時空,雖然改變不了具有相當自由意志的天人眾生個體,但透過確立「度數」,可以調整三界,解除怨恨而立相生之道。而新的開闢天地之法,所謂天地公事,為上帝所能創。過去有眾神下生拯救世界,現在則上帝已親自降臨人間。
《典經》〈預示〉八十中,最精簡明瞭的揭示了所謂「後天」美好世界的藍圖︰
上帝曰:在後天人人皆長生不老,獲得永生。打開櫃櫥則衣食俱備、萬國和平,再無猜忌、爭鬥與戰爭。11)
這是一個永恆不老,物質完備,沒有爭戰的世界。由上帝的口中講出來,這不僅是一個理想或應許,而更像是真實狀態的描述。
雖然《典經》中將上帝追溯至利瑪竇建立地上天國的初衷,但早經許多學者所指出來的,姜一淳對世界的推測與計算,來自於韓國既有的易學傳統。
Flaherty曾追朔韓國千禧年主義的傳統,三期末劫與未來佛彌勒佛的概念12),早在四世紀以後就傳入了韓國。他認為,更精細的末日預言論,來自於十六世紀的南師古(1509〜1571),不過,這一部分還有待進一步的考證13)。
接著,則有易學大師金一夫(1826〜1898)所創造的《正易》理論,宣揚了一套關於宇宙未來計算的符號分析,世界將會產生一個新的秩序,但對於新的世界要怎麼來?從哪裡來?並沒有具體言及14)。後來,當姜一淳在全州母岳山行功夫,審判天地神明,並開闢後天大道15),在教內被認為這些都是符合於既有的預言。
《典經》中一些段落的文字敘述,鮮明的展現著這個千禧年主義的易經色彩,我們先透露一點訊息,如〈濟生〉四三中最常被引述的「高見遠慮曰智」一文,更是具有代表性,文中先談了陰陽和五行間的相生相起之理,文中最後結論道︰
六用三德,三德則天德地德人德也。
統合謂之大德也。
德義有生殺之權,生殺則陰陽,知此兩端而已。
天用地用,人用之。
調理綱紀,統制乾坤,此之謂造化手段也。
理雖高,出於太極無極之表,不離乎日用事物之間。
年月日時分刻輪回,皆是元亨利貞天地之道也。16)
這裡展露的訊息是,世界背後的運作,正是易經符號學所表徵的那個世界。但是這些符號間的內在關係,已經到了一個需要加以變動調整的時刻了。
上帝來臨的千禧年計畫,牽涉到的是天地公事與調整度數的概念。根據金勛考證,在古代韓國,官銜的長官為了處理公務招集下屬官員開會,此為「辦公事」。上帝將招徠天地諸神明,並讓追隨自己的從眾圖參與其中,化解天地間一切冤恨,將宇宙的運行法則重新調整為沒有相克的相生,重新構築神明、人、天、地支結構的大役事稱作 「天地公事」。17)︰
吾所行之公事,於古於今未曾有也,既非繼承他人,又非運數所定,唯吾所能者也。吾將主宰三界之大權,改定先天之度數,開後天無窮之仙運,建設地上樂園。」繼而吩咐道:「汝須信吾,竭盡全力於公事。」18)
這背後還牽涉到「度數」的概念。根據《典經》的註解
度數意味著宇宙運行的原理(宇宙的秩序和運行的法則)。《典經》中意味著到一定時期,宇宙的秩序和運行將按上帝所匡定的法度得以重新改編和運行的程式。19)
為什麼度數需要調整呢?起源自自古以來所累積之冤
七月某日,上帝道:「以此公事,消解自古以來累積之冤,除去一切因冤而生之不祥,實現永遠和平,此如同牽首而身動。人類有紀錄之初就積有冤,冤史初章之堯的子丹朱之冤若得解除,之後數千年間所積的冤結便可得解。…冤根深結於世間,代代相續,冤種遍撒,時至今日,積冤充斥於天地間,導致人類行將毀滅。因此若救人類於此劫災滅,不得不行解冤公事。」20)
上帝又道:「因地氣尚未得統一,故生活於地球的人類,所思有異而反目爭鬥。若欲消解這一矛盾對立的現象,應通過解冤來調化萬古神明,匡定天地度數。此公事得成,則天地開闢,展現後天仙境。」21)
上帝在各地舉行公事以汲取精氣。為汲取並附和江山的精氣,先以父母山精氣為始行公事。上帝道:「父母山即全州母嶽山和淳昌回文山。回文山有二十四穴,其中有五仙圍棋形。…相對應於回文山之二十四穴,在海邊呼應海王之度數。回文山為山君,邊山為海王。」上帝即取精氣于此等江山。22)
天地度數的調整與解冤是需要一起共同來被進行的。積冤充斥與天地之間導致氣運汙濁,所以上帝要化解這些冤氣,讓其流轉順暢,同一時間也要框定天地度數。化解冤氣還要靠上帝選定特殊地點的穴位以相啟動。簡言之,汲取山河精氣、化解積怨以及框定天地度數,世界才能天下太平。上帝並非任意可行任何事,而是必須根據一套數學原理來進行調整,這背後的根據是先天河圖後天洛書之說的易學宇宙論。
對於《典經》中的易學內涵,詹石窗已經做過相當的討論,譬如他引︰
上帝行陰陽度數公事後,對公信道:「附於汝正陰正陽度數,善受其氣運,正心修煉。」又道:「有文王度數、伊尹度數,然託付此道,極為困難。」23)
詹石窗指出,所謂「正陰正陽」就是伏羲氏的陰陽定位,及本初的先天八卦方位所昭示的陰陽度數。而「善受其氣運」就是遵循本初的先天八卦度數來調整自我的生命節拍,使之達到天人合一的自然狀態。24)
如一般漢學思想學術界所認為的,〈河圖〉(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數字矩陣,〈洛書〉亦然,只是數字不同),體現的是伏羲氏的先天八卦,〈洛書〉則是體現了周文王的後天八卦。兩個圖中都以不同數字來顯現宇宙四方的方位與關係。易經在此處,以八卦方位和數字,展現出宇宙運行背後的某種數學性的原理。而《典經》中也是以這樣的藍圖看待宇宙。
詹石窗也引用了〈公事〉篇第一章第二節︰25)
次年四月,上帝在金亨烈家中行了三界開闢的公事。當時,上帝對亨烈說道:「莫守成規,應予創新。26)
詹石窗強調,這中間的「莫守成規,應予創新「八個字,反映出《典經》中的變革精神,而這個變革,是通過改定「先天度數「來完成。而度數的需要改定,並非表示先天八卦的錯誤,而是說人類產生之後,由於欲望膨脹,社會矛盾逐步加劇,致使先天度數混亂,因此需要整理、調化。27)
這裡,看得到中國易經哲學裡的「先天、後天」概念的被引用和有所發揮的面向。我們當然不是說《典經》中的相關概念和河圖洛書裡的先天後天的概念是相一致的。後者認定伏羲建立先天八卦,是有關天地構成原理的理解,文王的後天八卦則是有關天地運行的動態性的掌握,這和《典經》中認定先天是「開闢」之前的混亂世界,後天是「開闢」之後的理想世界,的確有著概念上的差別28)。但仍不妨礙於我們看到這種由東方式數學原理來理解宇宙時空轉換的角度上的相似性。
我們可以進一步整理出來,《典經》中,由這個易學宇宙論所開展的千禧年圖像,有著以下的特點︰
三、千禧年藍團的轉化
關於千禧年王國的教義邏輯上的演變與發展,從宗教學的角度看來,也許正如同 Wilson 所述︰
就字面上的意義來說,千禧年註定會失敗…千禧年本身會慢慢退化為只是一個夢想,在作用上會轉化為一種內向性的反應…不過,千禧年的觸媒性的推動力,即使在這些例子裡,它也不是完全失敗的。一個轉化性的社會秩序的視野。…經由對千禧年夢想的理性的轉化,這個觸媒性的功能可以說它不是完全失敗的。…一個千禧年,起先經由「魔法」存在,但逐漸經歷了轉化,而成為了一個計畫性的新世界,並經由理性的程序所討論和經營。29)
那麼,大巡真理會的千禧年藍圖,曾歷經了什麼樣的轉變和現實指向性的改變呢?其轉變背後的歷史或文化根源又何在?在一個比較性的視野上,我們要拿之與一貫道與天理教的情況做一個對比。
(1880年前後王覺一〔1833〜1884〕成立一貫教。)
彌勒思想構成了華人教派千禧年主義思想的一個重要的核心元素,也影響了後來華人民間教派的發展。鳩摩羅什譯的《彌勒下生成佛經》和《彌勒大成佛經》,裡,刻意將彌勒的降生於是成為隨時可能發生的事。
本來千禧年是講現實的一個千年王國的出現,可是慢慢的它開始跟那個儒家的,尤其是宋明理學心性論的結合,出現了一種末世的普渡論,而已不單是一個人間現實王國的出現而已,而是認為若一心向佛,就能得到一個終極與永恆性的救贖。
近代一貫道的創教,王覺一建構出來了一個末世救贖論的藍圖,而這確實不是政治性的地上王國的建立。這裡面,包括龍華三會與九六原靈30)、青陽紅陽白陽三期末劫31)、無生老母32)、收圓33)等等這些概念的創發與精緻化,這些部分已為學者多所考證。而王覺一在近代的宗教改革,提出三曹普度以及宇宙理氣象天的結構,更是一個重要的轉折。
摘要來說,明清以來民間教派的末世論,有很強的現實性的指涉,期待彌賽亞,也就是彌勒佛的降世,以來創造一個人間的烏托邦。但這樣充滿現實政治性的意涵,到了當代的一貫道,產生了轉化,如今的概念是,因為末世降臨,帶來了普渡與簡易法門的契機,在這個脈絡下,救贖,指的是歸根認母的一次性,而且是永恆性的靈魂上的得救。
新的末世論裡,包裹著救贖論、心性論、和文化中心的道統論,而成為了一個新的成熟且有系統的末世救贖論。這是將禪宗心法的頓悟觀,巧妙的與末世論的時空觀和救贖觀扣連在一起,並將救贖的效果擴張到整個家族,而成為了具有極大動員與傳播能力的認知與行動框架。烏托邦的實際來臨已不是需要驗證的重點所在,重點在於經由明師指點心法而獲得個人與家族救贖的承諾,已成為了這個文化地區裡的最具有共鳴能力的救贖觀。
簡言之,宇宙更新的時間表,逐漸成為了一套以心性轉化為基礎的末世救贖論。這個轉化的思想契機,出自於流落在民間的儒生王覺一所建構的「簡易型普世救贖論」,而組織規模建立的契機,則來自於儀式的改革者張天然。能進一步促進這個轉化的主要現實性因素,是民主與宗教自由社會的到來,和富裕社會的發展,使得現實革命性已非必要的手段,物質豐裕的生活之後,社會合理秩序的渴求和更高精神層次的救贖性的保障,但並非集體性的現實烏托邦,成為千禧年藍圖的新的版本。
(1838年中山美伎〔1798〜1887〕創教,1888年正式成立天理教教會。)
天理教鼓吹改革世界(yonaoshi)(漢字為「世直」),熱烈期待此世界次序的一個根本的重新改變。這有濃厚的期待理想世界來臨的色彩,也使用人間天堂的字眼,並且將他們的聖地當做是此一天堂在人間的縮影。這當然是受到日本民間已流通的「彌勒」(Maitreya)世界的概念的影響。34)
中山美伎諭示道:「翻山越海,翻山越海,此處,彼處,天理歐諾彌格多響徹四方,響徹四方!」又有「宅院之中,過於沉鬱,過於沉鬱!神將徹底掃除,徹底掃除!…將向四方充分發展!」。35)這有很強的結束目前的世間,而來歡迎新的世界的到來的意味。
天理教的原典是指「御筆先」、「神樂歌」、「御指圖,三種而言。天理教以人類創造神話作為其宗教的人觀和神觀的根本,而其神話就是天理教整個儀式的根據。
在日本天理教的發展歷史裡,我們看得到千禧年主義轉化的痕跡。根據島薗進的說法。在天理教經典《御筆先》中,有關於甘露台36)建立的詩句,預測了理想世界的到來,那是一個和現在的世界在根本上有所不同的世界︰
如果灰塵能徹底清掃乾淨的話,之後神就會賜予珍奇拯救。
這拯救是根據每個人的真心,可以使人不病、不死,也不會衰弱。
這拯救,是要讓人都活到一百一十五歲的定壽。這是神最大的心願。(第三號)
做為創造人類的證據,因此安置了甘露台。
當這個台完全豎立起來的時候,便沒有什麼事情無法實現。
在那之前,世界上不論哪裡的人,都非得將內心清掃乾淨才行。(第十七號)
這些詞語是關於甘露台確確實實的建立。一些信徒相信,他們已真的看到了花蜜流向了這個世界,而美伎她自己,至少曾有一段時間,相信這個甘露台將能夠被完成,而理想的世界在她有生之年將會降臨。
不過,當時在奈良縣執行官方宗教政策的窗口,對天理教的要求神名改變,以及對儀式物件進行沒收;而警察局則在1882年將甘露台的兩塊石頭移走了。結果是,信徒認為,一些外力正在阻礙了神力的完全展現,人們於是會開始出現一種期望上的擴大,並會希望能有一個劇烈的改變發生,而能夠清除這些阻礙。
以上這些是出於主觀性的期望。若拿另一本約略同時的聖典《古記》比較,《古記》中指出,當甘露台被建立起來而理想世界來臨之刻,人們可以活到115歲。雖然只是簡短的提到了人類的未來,但是《古記》中並沒有明說理想世界馬上就要來臨,或是說即將發生大的災難事件。
更且,由《古記》對於過去的描述裡,我們很難下結論說,在很近的未來,將會有一個大規模的變化要發生。這部經典只是在講述關於人類的被創造和神的意圖,以及神對人類身體功能上的保護,而這些作為的目的,在於確定神和人類之間的和諧關係和整體性。結果是,《古記》中對於這神人間的緊張和矛盾隻字未提。
另一本更晚由第二任本席飯降衣藏的靈啟所匯集的聖典《御指圖》中,神和人之間的緊張性較不嚴重,詞句中所強調著的是耐心而非是立刻去加以解決。在面對社會處境,以及運動與社會間的關係時,它傾向於認定危機是可能去加以處理的。
大災難以及理想世界的到來,被認為是在遙遠的未來才會發生,這個變遷過程被認為是緩慢的。根據「存命之理37)」,雖然女教祖被認為仍在此世生活,並將自己隱藏了起來,但她是超自然力量的轉世。這是關於超自然力量不再保持如此活躍的隱密認知,雖然說會員人數的快速成長,證明了女教祖所開啟的過程已經正在邁向完成,但這背後仍有另一種有關於時間的意象:也就是,歷史上最偉大的時期是在過去。因為理想的世界只會由最高的超自然力量所帶來,理想世界也許並不會在最近的未來發生。顯然的,當依據「存命之理」,女教祖被認為仍在此世生活,末世的啟動被延緩了。
簡言之,原本的藍圖是︰理想世界降臨之前,可能發生重大的災難事件,接著就是新世界的降臨,而這會在教主在世時就實現。但後來,人間重大災難發生的時刻被延緩了,緊張似乎是暫時解除了。一旦教祖的肉體離開了人世,末世藍圖也需要重新被詮釋與理解。以「存命之理」來說明,天理教認為教祖並未死亡,線性的末日時間觀被無限期地延緩,而因為教祖的降臨與永恆存在,以甘露台為基礎的空間,成為一個永恆性的空間,世界正朝向著安定的真實之道而有所轉換。超越性被凍結在現實的時空裡,雖然不是靜止,但是一個永恆性的具有現實與精神性意義的烏托邦社群已出現在了混亂的人世裡。
隨著預言的落空或是教主的逝世,千禧年教團往往會面臨劇烈的分歧或甚至分裂,預言有可能退化成只是一種夢想。不過,這樣的夢想,也有可能產生一種社會秩序的新視野而具有轉化性的作用,並接著創造出一種分隔性的生活方式。如美好世界的藍圖,隨著預言的落空或是教主的逝世,有可能退化成只是一種夢想,但這樣的夢想,也有可能產生一種社會秩序的新視野而具有轉化性的作用,並接著創造出一種分隔性的生活方式。如同金勛所述︰
對於眾從徒而言,上帝化天不是一個巨大的衝擊,但因深信上帝之神聖,眾從徒又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但是由於上帝沒有明示其繼承人,不可避免產生主導權之爭,其結果眾從徒四分五裂各自創設了教團,據說其數量最多時 甚至超過100個教團。38)
簡言之,姜一淳可以說是一位能夠通天知地的魔法師一般的預言性的先知,祂創造了一個新的關於後天世界的想像。但對於這個天國在現實世界裡的落實,祂並沒有來得及提出確切的方案,他的死亡,面臨了魔法的立即的消逝與退化,薄弱的組織也馬上面臨了發展的危機。
宗教權威的繼承與延續,是(A)繼續被動的等待天國的到來?或是(B)保護著姜一淳的家族血統而承繼天命?還是有可能有新的道路(C)更積極主動的來落實這個美好世界的藍圖呢?
(A)金勛指出,甑山教的大多數信徒相信,先天時期的勝地是雞龍山,但後天時期的勝地是母岳山。39)他們堅信這裡會出現統治世界的政府,地上天國也會在這裡建設。於是,母岳山一帶的甑山教教團大多持有等待後天開闢的消極態度。
(B)姜一淳過世後,信徒一度解散。兩年後,姜一淳的妻子高夫人在一次昏迷後,言行變得與姜一淳非常相似,遂傳說姜一淳的靈魂附在了高夫人身上,一度四處離散的弟子再次聚集在一起, 創建了一個最初的教團——仙道教,又稱太乙教。40)
比較複雜的,是路線(C)而發展至今規模最大的也就是大巡真理會的出現。
姜一淳過世時趙鼎山僅15歲,人正在中國東北,他以天啟的方式接受了教理,並回韓國找到了姜一淳的妹妹立石夫人並繼承了道統。根據金勛的敘述他︰
於1925年在全羅北道舊泰仁建立一處道場,在此創立了教團「無極道」,把上帝姜甑山作為韓國民間尊奉為至高神的道教普化天尊,即「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上帝」奉安於靈台。尤其是,在「無極道」創建後不久開始發起的長達十年的開墾安眠、元山二海島圍海造田事業起到了救世濟民的重要作用,是為現代大巡真理會救護慈善事業之嚆矢。「無極道」宣揚日本帝國主義即將滅亡,韓國不久恢復國權並將成為上等國家。對「無極道」的這種抗日獨立思想深感憂慮的日本殖民統治者自1936年開始對其進行嚴酷鎮壓…1945年,日本戰敗韓國迎來解放,趙鼎山重新開始了宗教活動,於1948年在釜山寶水洞設立教團本部,1950年將教團名稱改為「太極道」。1956年在釜山甘川新建一處道場,1957年末完成了道人修道法。…於3月6日末時化天,享年64四歲。41)
千禧年的計畫在首任教主的手上,具有一種革命性的視野,而實際牽涉到的,是有關於天地公事與調整度數的概念,並涉及超自然與自然界間一切怨恨的化解,這可以說是至高神所開展的宇宙性的調控。但到了趙鼎山手中,一方面把姜一淳的絕對權威予以更為超越性的彰顯;另一方面則是以社會救護事業建立的社會改革者的立場而出現。而這個社會性的改革,出於日本的壓迫,它又成為了一種民族性的改革。夢想的烏托邦藍圖,已轉型為一個具有社會性與民族性的社會改革事業。這也緩和了其原有的較為強烈的革命性的氣息。
這裡,所謂的革命性(revolutionist)視野與改革性(reformist)視野的不同,依據Wilson42),大致上來說,「革命型」(revolutionist),他們宣稱整個世界是邪惡的,世界唯一的希望,在透過超自然的行動來加以扭轉。目前的世界已無法改變,只有當神明出面來扭轉世界,人們才能得到救贖,但是也只有是屬於「真正信仰者」的這一群人,才能得到救贖。這種對世界的反應,本質上,重點不是在要求個人性的改變,而是在要求著一個全面改變的世界的到來,而他們也正在期望這個事件的發生。尤其是在神聖力量即將降臨的徵兆出現時,他們會被召喚來採取行動。這種行動模式,其重點不在人的內在經驗的改變,而是在人們等待外在超自然界介入於世界後所產生的世界的轉變。至於,「改革型」,他們看到了這個世界所包含著的邪惡,不過,他們認為,根據良心的主宰,邪惡可以經由改革來克服,而良心是來自於認識神以後的反應。只要每給人能回歸到良心上的基本原則,世界也能因此能得以變得更好。當然,這種概念上的區別,主要還是在分析層次上的,在實際應用這些概念時,總是會存在著文化上的差異。
而接下來真正創立了大巡真理會的領導者朴漢慶。由於趙哲濟去世後,教派內部矛盾激化,於是朴漢慶在首爾東部中谷洞龍馬山另創新宗教。朴漢慶個人的組織與建制能力,加上都市化背景的發展氛圍,繼續強化了這種社會改革性的氣息。大巡真理會取得了世人矚目的巨大發展,自1986年起陸續在韓國的驪州、濟州道、抱川、高城接連建了規模宏大的道場。1992年大真大學的建立,擴大了教團的社會性,更是擴大了教團在年輕人中的影響。
四、摘要與結論
千禧年主義是一種想要藉由超自然的介入,而來做整體性的改變,以來推翻現實性的狀態,並有著期望新世界即將來臨的渴望與行動。這一類型的渴望,自古至今皆然,是具有普遍性的。到了近代,出於頻繁與劇烈的文化接觸與文化侵略,千禧年運動更是層出不窮,而且往往會帶有著更為強烈的本土運動的色彩。不過,東方世界的末世論,在基本世界觀藍圖和歷史發展軌跡上,會與西方一神論信仰與線性時間觀引導下的末世論間,有著相當大的差異性。
在劇烈的文化接觸中所產生的千禧年運動,常會激發出更強烈的本土性的自覺,這往往也會間接導致千禧年運動裡帶有更多本土屬性,而產生各式各樣獨特的本土性千禧年運動,它們不僅在構築末世藍圖的意象上會帶有本土色彩,在接續的環境適應裡,和與其他類似團體競爭的過程裡,因為和本土的文化土壤和歷史境遇關聯性更為緊密,它的轉化與發展路徑更會是頻繁與多重。
正如Rodney Stark所說,興新宗教的成員中僅由少數能夠成功,更是少有延續超過一百年以上的團體。就此來說,拿成立年代相近,發生的時代因素類似,並且都能夠延續百年一上而發展相當成功的興新團體來做比較,會特別有宗教社會學理論上的意義。43)
本文便擬以日本的天理教、華人的一貫道和韓國的大巡真理會這三個團體來做對照性的比較與討論。溯及起源,十九世紀時,引發它們興起的大環境,都是出於帝國主義的侵略、王朝或幕府的瓦解、劇烈的文化接觸、社會階級的矛盾、和大眾社會崛起的新的時代變遷。況且,韓華日文化背景裡,都有類似的多神論和泛神論思想的氛圍。
面對這三個歷史誘發點類似,文化背景有同有異的千禧年教團,本文即以其背後千禧年的藍圖與後續歷史性的轉化為考察核心,希望藉由比較性的視野,來就東方千禧年主義的課題,先能開展出合適的問題意識,和引導出具有啟發性的議題,並也試圖能先提供局部性的解答,以讓宗教社會學的文化比較性方向,能有更寬廣的發展。
而特別就大巡真理會《典經》中所描訴的千禧年藍圖為主,這已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極為獨特的東方式的千禧年圖像。在其中,人與天界需要交往與相協調,這個交往,在歷史上,起自於西洋的利瑪竇,他在東方遇到東方文明神,這些神不能在東方發展,卻被帶到西方,而使得妙法行於西方,不過過於倚重物質,今日西方物質文明發達,卻未能解決天界與人界失調的問題。這需要至上神的再來臨來做一調整。
天地度數的調整與解冤是需要共同來被進行。積冤充斥與天地之間導致氣運汙濁,所以上帝要化解這些冤氣,讓其流轉順暢,同一時間也要框定天地度數。化解冤氣還要靠上帝選定特殊地點的穴位以相啟動。簡言之,汲取山河精氣、化解積怨以及框定天地度數,世界才能天下太平。上帝並非任意可行任何事,而是必須根據一套數學原理來進行調整,這背後的根據是先天河圖後天洛書之說的易學宇宙論。
但要將這開闢後天世界的藍圖加以具體實現,或是說轉化為可能加以實現,這就涉及到千禧年主義裡的一個更重要的現實層次的課題,也就是它的轉化與具體化。簡言之,千禧年藍圖的提出,具有觸媒性的作用,能提高人們的行動意識,並產生差異性的生活方式。但由這個觸媒性的作用,到能夠成為成熟而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宗教組織,這中間還有相當漫長的路要走。
就此來說,就這三個能夠成功發展的宗教團體──大巡真理會、一貫道與天理教──來做比較性的考察,相當具有宗教社會學的意義。因為就某種程度來說,它們都是能在保持著既有的末世論的想像,但卻又是經過了相當的轉折與變化以後,才能夠後續獲得社會大眾廣泛的共鳴,並持續性的具有著歷久不衰的社會影響力。這種轉化方式的對比性,是一個值得加以觀察的焦點。
以華人世界的一貫道來說,原本是充滿了現實意涵的政治性烏托邦的創造,已在歷史上歷經了濃厚的家族化與禪宗化的洗禮,到了當代的一貫道,它的政治性意涵變得薄弱,或是說已成為隱藏潛伏性的狀態。隨著民主化社會的到來,這種轉化反而讓它獲得了永續發展的內在性基礎,並為它在漢人民間社會裡,創造出來了極大的宗教版圖。
對日本的天理教來說,教主肉身離世以後,依據「存命之理」,教主被認為是永恆即世的。一個典範性而且是無言的權威,從此常駐人間,祂不再與世間有鮮明的衝突性,可以說千禧年王國,雖然未能達成於集體性的全面落實,但已經發芽且正擴大於這個世間了。人們,尤其是信徒,正生活在一個康樂共享的世界。出於處在一個永恆轉化性的過程裡,世界不再完全是邪惡的了,而逐漸被轉化成一個理想性的烏托邦。教團早期所存在的與世界有衝突,且期待至上神即刻降臨的末世色彩已經變淡了。世界因信徒參與而改變,世界正默默地被轉化,與正朝向理想化的國度而邁進當中。
一貫道的將天國予以內在性的轉化,天理教的由自身參與所創造的烏托邦想像,韓國的大巡真理會則是另一種典型。姜一淳自居於上帝,祂所帶來的具有革命屬性的視野,自他過世後,繼任的領導者只能部分性的承繼其。權威經過稀釋和再轉譯,並加以保存。中間有各種不同路徑選擇上的激烈競爭。路徑選擇中且與外在劇烈的社會政治變遷中相互激盪,大巡真理會選擇的是一條將革命性的視野,轉化成為社會改革性的實踐,它以多元的社會機構、學校與慈善活動,來體現著這樣的民族進步與社會改革性的新視野,並在整體社會裡,獲致了相當大的成功,與建立了得以永續性發展的社會基礎。
分析性的來看,三個團體轉化的模式與方向有著很大的差異。一貫道是將天國的藍圖,轉為設定在另一個永恆的國度裡,而將此世的世俗人生場域,視為是修練本心的場所,是做為進道之階所必須。天理教設定了教祖的永生,這創造出天堂在人間的落實,也激發成員與超越性之間的相容相洽不相分離。大巡真理會把教祖直接視為拯救全人類的開放性的上帝,他不只是拯救信徒,也要拯救全世界,尤其是要創造以韓國為中心的美好世界的來臨。教祖開啟了後天世界,它其實就在這個世間,但這個後天世界尚未完成,尚需要所有人員的努力,這個努力有個人性的超自然的意義(個人要解冤、報恩和神人調化),也有現實性的意義(布德天下,改造人間),這些努力乃是建設人間成為理想天國的前提。
表格是以兩個向度來做區別︰A千禧年的時間向度︰由現實世界中去達成,或是必須還要出現一個截然有別的想像性的永恆國度;B千禧年的集體性的視野︰需要在神聖超越性的基礎上去建立烏托邦,或是可能由人心的改造中創造集體性的幸福。由此交叉對應中,我們可能得到各種團體的相對位置。基督教中的千禧年,則只主要是來自於一種理想類型的建構,因為基督教視現實世界是邪惡的,只有透過超自然的力量才能扭轉,這在時間向度上是趨向於另外一個永恆國度的想像,集體性的向度上則是趨近於烏托邦國度的建構,現實改革被認為是並無太大的實質性意義。
需要稍做說明的是,關於改革主義的視野,依據Wilson44),前面已經提過,是指相信透過人心的淨化,整個社會就能夠變好。烏托邦的建構,則是指人們既不拒絕也不去扭轉這個世界,而是要去尋找一個可以做激烈重建的基礎。因為人類創造出了一個邪惡的系統,所以這個世界是邪惡的。救贖要透過回歸到造物者為人類設計的基本原則來達到。這個原則是由神明啟示或由聖典中得到,在這個基礎上,世界可以重建,人們也不再憂慮。這個重建社會的手段本身,是理性的,不過他的目的,則在於與超自然重新建立連接。「烏托邦型」與前述所提過的「革命型」的差別,在於前者更著重於人類挺身而出來重建一個美好的社群,而不只是在期待於神的降臨所帶來的新世界。
放大來說,本篇論文屬於一個較長期性研究計畫底下的初步探索。這個研究計畫擬以韓華日三個最大的末世論教派為比較對象,並以千禧年的藍圖想像、藍圖的再詮釋、藍圖的轉化、藍圖的制度化四個向度,做為比較的重點。
本土性的千禧年運動,來自外力侵入所導致的土地和傳統生活方式的喪失,所刺激出來的千禧年的想像,希望能透過魔術性的手段,回復那些曾承接自祖先的元素,並希望本土社會的發展,也能達到如外來侵略者那般的在經濟與政治等方面的優勢。
大量的本土性千禧年運動,歷經各式各樣的歷史處境、和政治與社會情境的變遷,只有少數能夠成功存活下來成為蓬勃發展的宗教團體。奠基在教主原初的想像之下,它往往還需要經過某種轉化。轉化是相當必要性的,一個本土性千禧年運動,如何能在保持原有的超越性,不要激起激烈的政治壓迫,並對現實社會能有相當的投入以來創造出永續性的發展基礎等,這些都是轉化過程中所面臨的相當關鍵性的元素與步驟。
千禧年運動背後的末世論藍圖,它是幻想?還是夢想?還是理想?這其間往往只有一線之隔。教團歷經轉化與變遷的時機,往往是在教主逝世之後發生,由此來看,千禧年教團的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領導人的使命與天職,對於教團的生存與發展來說,就顯得是極端重要。
最後,以社會學的立場來說,千禧年主義或是千禧年運動的概念上的引用,其來源雖然是來自西方,但做為一種末世論的原型,在社會學的意義上,這些概念,仍是能相當有助於我們去思考當社會遇到重大危難時的集體行動模式的。不過,筆者也同樣認為,當各種宗教行動背後的文化想像差異極大,進一步的討論仍須結合各自文化範疇裡的實踐邏輯,才能讓討論有所深化,宗教的對話與相互理解,也才可能邁入一個新的水平與層次,這既是本文目前所存在的限制,也是筆者未來還需要加以繼續努力的研究方向。
十九世紀末年,韓國的姜一淳出現在歷史舞台上,他的經由易經邏輯的東方式數學思維,推算出宇宙更迭的節奏。他甚至自稱為上帝,而可以調整世間的怨恨和天地間的「度數」。這個出場,是一個獨特的東方版本的末世論,雖然背後也受到來自印度末劫觀的影響,但整個藍圖看起來,相當獨特而有原創性,包括對先知角色的認定,以及對宇宙運行內在自發性動力的理解等等,都是佛教的末劫觀不同,不僅具有哲學與宗教學上的特色,也在韓國,後續引發了數以百計相關的新興宗教運動。對這個千禧年藍圖的後續發展和動態性運作的理解,無論就千禧年運動和新興宗教的課題來看,都至為重要。本文還僅只是一個極為初步的探索,未來還有待收集更多資料,以能進行更為細部與深刻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