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神人調化」和「神人調和」,分別是大巡真理會和召會之宗教學理的集大成,各自的思維尚包括歷史、文化、族群等相關的論點;綜合其對於神與人關係的說法,可建構出獨特的論述,作出類似點與相異觀的探究區分。
本文結合宗教理論,面對現今全球化的影響,具有比較性的效應;宗教對於神(或神明、神聖、上天、上帝、超自然等,本文統稱為神)的神聖詮釋,以各自的宗教觀,應用於與常人的連繫。
神的國意味著神所設定的權力,並停留在神國的範圍之中,以行使其權力;常人所居住的家園,因著與神的隔閡加劇,逐漸失去神原初在地上建立天上之國的理想,導致物慾橫流、世風日下等不公的狀態。藉由「陰陽合德」的調整,恢復神聖權柄的行使,重建道德的秩序,可以普遍化於常人生活的現實狀態;「神人調化」是神與人的和諧狀態描述,使新興的道德秩序得以恢復,重建天上之國。
召會之「神人調和」主張話(話即是神,亦是道)成為肉體,是神與人調和的第一步;話成為肉體乃是手續,目的乃是神與人之聯合。神渴望與人調和,但人身上有太多不該有的,如罪、肉體、世界等,成為神與人調和的攔阻;神要與人調和,就必須先經過救贖的歷程,解決世界、肉體、罪等問題。救贖並非神成為肉體的目的,話成為肉體的目的,乃是達到神與人調和的終極目標。
召會主張之「神人調和」,重在神聖的面向,以信仰的層面解釋神與人之關係;常人接受神聖的生命、性情,而常人的生命、性情得以變化。二者的調和並未抹殺屬人的生命和性情,而是藉由神性與人性的調和,超然於修道、養身的層面;不單是為著個體的獨善其身,更是為著神聖的整體工作,超越世俗的社會層面,藉由召會的建立,作為來世天國的豫嘗。
本文使用之《聖經》出處與經文,為李常受主譯的《恢復譯本聖經》1)。
第一、以華人與韓國的新興宗教發展歷程作為比較和關注:華人與韓國因為地緣的關係而彼此影響,多有文化、語言、宗教、哲學等思想的重疊與共融;以此二教團的發展、背景、成長等歷程,可以窺視出新興宗教的孕育搖籃,大巡真理會之思想的湧現與存在,將可瞭解新興宗教在韓國當代的擴展變化。
第二、觀察大巡真理會、召會等教團之實踐活動:透過教團的發展歷史、宗教神祇、信仰教義、駐點擴展、海外佈點等現況之觀察,從幾乎同世紀出現的新興教團,在本土與全球的擴展版圖為分析。
本文選取召會作為與大巡真理會相較的團體,在於:1、同是本土的宗教團體;2、皆由本土的人士所興起;3、教義的對話:相對於其他基督教團體而言,召會多有「神人調和」的說法和實踐,且與西方神學的溯源和相較,可看出華人對此的揉合說法和蛻變;4、隸屬於東亞的信仰圈:召會作為在地化的基督教教派,在東方宗教的傳統脈絡之下,可以與大巡真理會有探討的同質空間和基礎。
透過本文之研究,可以了解華人與韓國的新興宗教現況,進而發現大巡真理會所蘊含的社會趨勢、文化背景、宗教發展等變遷,此二教團在全球化的進展,可作為新興宗教的發展案例;對於大巡真理會在華人、非華人等區域的跨疆域擴展,提供實踐性的參考,可以進一步做為相仿的預期模式研究。
在全球化的影響之下,宗教多元化、多樣化的樣貌不斷湧現,在華人和韓國的民間社會中,大量新興宗教、教團、現象等出現;本文以大巡真理會、召會等為探討對象,關注此二教團中的宗教思想、宗教實踐、宗教對話等,作為相互的比較。觀察此二教團在區域、亞洲、全球等脈絡下的擴展,不同的教團以其神與人之關係詮釋,作為研究成果的學術貢獻。
二、神人調化的理論說明
大巡真理會為1925年發展出來之新興宗教,信仰對象為「九天上帝」,即華人道教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與華人道教的教義思想幾乎是一脈相承;2)其教義以「陰陽合德、神人調化、解冤相生、道通真境」為宗旨。3)大巡真理會的中心經典-《典經》,描述「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巡行於天下之間,以大巡真理會的教義啟示予常人;4)趙鼎山道主(原名是趙哲濟,1895~1958),於1917年入山修道,感悟到姜甑山先生(1871~1909)5)的大巡思想,並得到姜甑山先生的道統傳承,成立「無極道」。到韓國解放之後,改稱為「太極道」,後又指定傳與朴牛堂先生(1917~1996)以「都典」為領導的位置;在1958年建立大巡真理會,到1970年代,成為韓國新興宗教的指標之一。6)
大巡真理會具有完整的信仰體系,含括著明確的宗旨、信條和教義,形成獨特性的修道法則、修身儀式等;《經典》作為大巡真理會的教義結晶,以人本的精神、人尊的思維、大同的理念等為出發點,其直接的功能是「平安利生」,建立地上的理想國。《大巡指針》:「宇宙大元真理即為道」7),大巡真理會以宇宙大元的真理為「道」,此與《聖經》的「道」8)、《道德經》的「道」9)有不同的異同比較。
《典經》與《大巡指針》以「安定身心」為要訣,從安心靜氣、身心安頓等角度為起始,藉由修道與修身,冀望獲得「仙佛儒的大道正通」,邁入「清華五萬年的龍華仙境,一一同躋之地」;10)其「大道」即平安之道,以建立世界大同、國泰民安、和平共處的天國聖境。
大巡真理會與《典經》建構出神與人、人與人、人與環境等,彼此之間的秩序關聯,以「安心、安身、敬天、修道」為四綱領,「誠、敬、信」為三要諦,11)含括自然、宇宙的秩序維持;以修道、修身、修性等,維繫人際、社群的正常關係,調節身心,協和神與人,協調社群,付諸理想實現的人間聖地。
「化」的涵意,可追溯至《周易ㆍ賁卦ㆍ彖傳》:「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關乎人文,以化成天下。」12)可大略解釋為男與女有天生的差別,男性的剛強與女性的柔和,二者之交錯即是天文和自然的象徵;常人依此原則而結合成為夫婦,從夫婦而組成家庭,擴大成為國家、天下等。這如同人文和文化,彼此兩相對應,天文可以指為天道和自然的法則,而人文可喻為社會與人倫的常綱;觀察天道、自然等運行的規律,可以明瞭時代中的人倫秩序,使常人的行為可以合乎人文規範,由此而推行至天下,以成就大化於百姓的功業。
按照《周易》的詮釋,「化」的意思可譯為教化、變化等意涵,是以人文來教化百姓,治理天下的情勢;13)關於天人、神人等關係的哲理,歷代中文古籍提供了不少的貢獻,如《尚書正義:虞夏商書》中記載著:『我今命汝典掌樂事,當以「詩」、「樂」教訓世適長子,使此長子正直而溫和,寛弘而莊栗,剛毅而不苛虐,簡易而不傲慢。教之「詩」、 「樂」,所以然者,「詩」言人之志意,歌詠其義,以長其言。「樂」依此長歌為節。律呂和此長歌,為聲八音,皆能和諧,無令相奪,道理如此,則神人以此和矣。夔答舜曰:嗚呼,我擊其石磬,拊其石磬,諸音莫不和諧,百獸相率而舞,樂之所感如此,是人神既已和矣。』14)
依照史學的記載和後人學者的解釋,可綜合如下:『帝堯時代,伯夷輔政,掌管禮儀,協助帝堯治理部落聯盟,很有政績,堯想禪位於他,伯夷謝絕堯的美意,沒有接受「禪讓」,於是推薦舜繼承帝位。帝舜時正式任命伯夷為「秩宗」,即主掌禮部的官員。文中「伯夷所讓」指的就是伯夷讓位于舜的事。整段文字的核心議題是以「詩」、「樂」來諧和神人。舜任命夔掌管「詩」、「樂」教化,其出發點雖然是為了教訓世適長子,但其實際效果是由於律呂調諧而使神人得以感通和合。這種以「詩」、「樂」感通、諧和神人的傳統,在中國可謂源遠流長。』15)
「調」字在調和、或調化的運用中,可解釋為:1、搭配均勻,配合適當:如調和等; 2、使配整均勻,協調:調配等;3、調停使和解(協調雙方的關係):調處等;4、調劑;5、調理使之康復:調養等;6、調教;訓練等。16)
「化」在教化的意義是相當不凡,可以訴求為:1、性質、形態的轉變:如變化、分化;2、精神層次的提高:如潛移默化;3、習俗、風氣的建立:如提高風化等。17)而化成天下的目標,是以個人的教化為基礎而達到,從個人因教化的改善,提升至整體的人文素養;以人倫、三綱、五常等禮制,如同天體之規律運行,有秩有序,教化天下的常人,使之成為規律、永恆、穩定等現象。
調化亦可詮釋為調和與教化,特別是人文的教化方面,有文治教化之意義,區別出常人的野蠻時代和文明時代,亦標誌出常人的高超人性;如《大學》強調“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八項條目,即從個人的身心做起,推及至家庭、國家和全天下,終極目標是萬世太平。
個人亦可視為宇宙的縮小時空,是天地、天人、神人等關鍵的中心;從個人內心世界的平和穩定,到與眾人的和平相處,解決社群之間的紛爭,調理天下一家的太平思想。是此,人的修養工夫,則作為教化的基本目標,達到正人君子、聖人賢達的處世榜樣;此種關懷天下的理想抱負,凝聚華人的價值理念與哲學思維。
教化作為改變人性的野蠻、衝動、本我等行為,需要「化」的功夫,循序漸進而提升至高超的文化性;盡可能地與神、天、不可解釋的奧秘等之結合,成就天下太平的盛世理想。
《典經》的〈教運〉第2章47節,言及:『己丑年冬,道主在東萊的摩訶寺一間禪房每日供上二十四碗井華水,定四十九日為一度數行工夫。李光石在大雄寶殿為道主念佛祈願。臨近四十九日,道主對眾僧人、侍者道:「可曾仔細端詳法堂的佛像?」眾人遂急忙前去察看,只見佛像低著頭。道主行工夫第四十九日淩晨,禪房上鶴鳴聲起。道主命侍者將帶有字符的紙張收集起來付之一炬,並將此灰燼撒入寺前溪流。侍者遵囑而行,只見溪流上現出一道彩虹。』18)
從上述所提及的「井華水」(清晨首次汲取的井水-具安定身心、鎮靜心靈等效用,豫表對神明的首祭和敬虔)、「二十四碗」(表徵天地運行的時辰)、「四十九日」、“紙張收集起來付之一炬”、“灰燼撒入寺前溪流”等,可以微觀出“調”的隱約事實;「禪房上鶴鳴聲起」、「溪流上現出一道彩虹」等,則有「化」的內隱效果;19)藉由《典經》的文字說明,「調」、「化」等教化的意涵,以隱喻的記載,作為教義的說法。
《典經》之所以強調“教化”的實施,其背景可追溯為:「在先天,人與世間萬物皆為相克之理所支配,世間怨恨日積月累,錯綜複雜地充斥於三界之中。天地失其常道,各種災禍叢生,世間暗無天日。因此,吾欲整理天地度數,調化神明,以解萬古怨恨,以相生之道建後天仙境,濟度世間蒼生。不論大小事應由神道解冤,若能事先穩固度數並加以调化,人事便以神道为範實現自我達成,这便是三界公事也。」20)因世俗的紛擾與雜亂,《典經》提出「神人調化」的說法,神和人關係的調整、教化、通化等,進而使神與人可以互為感應,實施天地的教化大業,促成天下大同的安和境界。
《典經》的「神人調化」教義,與華人之「神人以和」、《神人暢》等理念,具有應用性的思想關聯,如:1、《尚書》:「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21);2、《史記ㆍ五帝本紀》:「詩言意,歌長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能諧,毋相奪倫,神人以和。」;22)3、《神人暢》:古樸粗曠的曲風,以原始祭神的祭典,達到神與人共同暢樂的局面。23)
「神人以和」和《神人暢》,皆是表述著律呂調諧的結果,以音樂的柔和,述說著穩定的境界;「神人以和」代表著安詳的狀態,則「神人調化」是強調狀態穩定前的過程,即神與人的感應程序。神與人的「教」-來往之過程,帶進「化」-教化、變化、默化、化解等結果,從個體的內心和諧,擴展至外部,與眾人之間的相處,達到解厄的效果。
大巡真理會強調神人的精神體驗,如「天下自己神古阜運回,天下陰陽神全州運回,天下通情神井邑運回,天下上下神泰仁運回,天下是非神淳昌運回。」24)「運和」即「神人合一」的精神體驗,神與人因結合而生發正面的能量,重建新興的宇宙秩序;神與人的合一體驗是建立在心之感通上。因著宇宙的變化和人心的謬離,導致天地規律的秩序受到影響,失去真道的軌跡;大巡真理會以「神人調化」的修行,試圖化解神與人的悖離失聯,重建「神人合一」的理想實現。25)
從《典經》的記載為論,透過系列性、儀式性、特徵性等修煉,感召神與人的相通,藉以化除災禍、疑難、困阨等難題;教化雖是神與人的互通程序,終極目標是為著化解冤屈、誤解、災禍等,達到「解冤相生」的環節。26)
「神人調化」從生命的無自欺為起始,在於提升常人的精神層次,助於改造人世的開闢;從肉身的生死循環,到「神人調化」的實踐境界,成為大巡真理會的文化特質之一。將常人的有限生命,提高至與神合一的講究,並與之調化為一;27)以調化的精神為出發點,使歷史上、生活間、環境中,人際之間的仇恨、敵視、冤屈等,可以化解、恢復彼此來往的互通,達到社群間的熱絡交流。
三、神人調和的理論說明
倪柝聲(Watchman Nee,1903-1972,本文統稱倪氏) 是中國基督新教的信徒,使中國基督教的福音性質,加強靈命經歷的訴求,並深耕於召會的建立與傳播;後人對於倪氏所產生的影響,在於恢復基督教信仰的4項啟示:1、救恩的意義;2、召會的意義;3、基督作生命;4、基督的身體等倪氏的著作,多以《聖經》闡釋基本的信仰之外,另又看見53項合乎《聖經》的教訓;28)其著書和詩歌等相關的著作,對於華人及非華人基督教團體產生極大的迴響。
倪氏在1922年在家鄉福建福州建立第一處召會,至1952年時在中國已建立約400處召會,20餘處在臺灣,東南亞如菲律賓、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和印尼等約30餘處召會,皆直接或間接由倪氏的工作興起;29)在中國治理召會的期間,經歷被其信眾擁戴、鄙棄、定罪與革除等待遇,遭逢二戰的遷徙,信眾人數亦曾遭遇流失、復興等光景。
倪氏以《聖經》的原則,對於各地召會的治理,交由當地的長老、執事等,處理召會屬靈及一般性的事務;30)召會的工作中心,則落在使徒們的身上,31)使徒們多負責連絡、建立各地召會等工作。使徒們與各地召會的關係,並無中央與地方的分權,是各地召會支援使徒們及其全球的擴展;使徒們則是供應各地召會,維持其彼此的聯繫工作,並非世俗性的中央集權、集中掌控等論述。
李常受先生(Witness Lee,1905-1997,本文統稱李氏)則於1920年代始與倪氏書信往來連絡;至1930年代之後,李氏在家鄉煙臺山東建立中國北方第一處,並在長春建立中國東北第一處召會。32)之後,李氏離開家鄉,舉家遷至上海,與倪氏同工,並協助其文字工作;33)在倪氏被召會的信眾誤會與革除之餘,李氏及其他少數同工則積極恢復眾召會的光景,挽回眾召會與倪氏的往來,並幫助倪氏的重新盡職,帶進中國眾召會的人數加增。34)
1949年5月,在中國的政局變化前夕,倪氏堅持李氏前往臺灣建立召會;李氏遂於1949年8月正式在臺北開始聚會,並開展當地的福音運動,許多自中國遷居至臺灣者,被吸引加入召會的聚會。至1955年,召會的信眾從500餘人增長到5萬餘人;35)自1986年之後,受召會差派之宣教士超過4000位,足跡遍及全球各大洲。36)
李氏在教義上,完成《生命讀經》、《結晶讀經》、重譯《聖經》、編輯《詩歌》等,其釋放的啟示,可分為9大類,39要項;37)李氏是倪氏在中國的眾同工之一,1949年的政局轉換,不少號稱是倪氏的同工群移居海外擴展。李氏宣稱是承繼倪氏的職事,所擴展的召會數和信眾人數,是倪氏的同工群之中,最具規模與代表者。
歐美傳教士在前往中國傳教之初,將華人信眾的集會稱為「教會」,對應於英文的「church」,用以指基督徒的聚集地方、場所、或譯為 「禮拜堂」;在西元1828年,(Brethren) 38)在英國被興起之際,其首領之一達秘,在其《聖經英文譯本》中,不用「church」一詞,而改用 「assembly」稱呼其聚集,此被視為中文「召會」一詞的前身。倪氏和李氏認為「教會」(church)一辭,在希臘原文為「Εκκλησία」,「」意即「出來」,「ησία」是蒙召的引申辭;因此「Εκκλησία」的原文意涵應是「蒙召出來的會眾」,翻譯成「召會」,會比「教會」更符合《聖經》的原文含意。39)
倪氏從《聖經》及教會的歷史為詮釋,認為所建立的召會,不是一個新興的公會、宗派、運動、組織、或派別等;一個地方或城裏,只該有一個召會,保守信眾在合一裏,並反對全職的職位和組織。40)此與本色化、本土化、本地化的教會運動無關,41)倪氏乃是要建立合乎《聖經》的普世教會;42)召會與一般基督教會不同,源自於中國,無外國教會的背景,亦無國外母會的支助,旨在恢復教會的原本風貌,依據《聖經》所載,在各地營建當地的教會,因此,多被稱為地方召會、地方教會等。43)
倪氏在大陸成立的召會,則多被冠以「小群」、「聚會處」等稱謂;李氏遷徙到臺灣成立召會之初,向政府登記為「財團法人教會聚會所」,多被稱為「教聚會所」(Church Assembly Hall),44)或稱聚會所45);持續「一地一會」的實行,不冠以派別、或人物的名稱在召會之上,46)本文則統稱為召會。
召會成員並不視自己為一宗派,他們主張所有耶穌基督的信徒都是召會的成員;47)召會不採取基督教組織的階級化制度,認為其不符合《新約聖經》的教導,其聚會方式,不同於其他宗派的牧師講道,鼓勵眾信徒都能彼此教導、對說,一個個的申言。
召會是傳入臺灣之後,在全球六大洲擁有約五十萬信眾,遍及多國,前後建立約4,000處召會;48)就臺灣本土的基督教團體而言,堪稱具備全球化現象的團體之一。49)召會在臺灣的擴展廣泛、迅速並兼有永續性的影響力,目前已成為規模僅次於臺灣基督長老教會的基督教會,超過200多間的會所;50)是“具有本土化色彩且富有特殊神學論點、組織形態,乃至於極為特別聚會崇拜型式的團體。”51)
「調和」一詞在華人古籍中,可尋覓出多樣的詮釋,可由中文古籍中不同的出處擷取,作為比較如下:
「和」在調和的意義而言,可以詮釋為:1、相安,諧調:如和睦、和諧、和聲等;2、平靜、溫和:如祥和、和平、和氣等;3、平息爭端:如講和、和約等;4、連帶:如和盤托出;5、連詞:跟同;6、介詞:向,對等。53)調和亦可視為兩種、或多種元素,在共同互存的同時,產生出共同的秩序,達到彼此調和、和平的均衡狀態。
以色彩學而言,不同的顏色,如黑與白等強勢性的對比,在混色的過程中,產生灰色的調和結果;調和說出要素的混合等過程,不僅是相同素質的合併,也可適用於相異元素、或材料的混合。
中文古籍對於「調和」的多面性定義,並無太多「上對下」、「高對低」等階層的意識;調和使要素之間產生均衡的發展,達到共生、共和、共存等穩定的狀態。
《聖經》中調和的事實,可應用在「膏抹」(希伯來原文為 ,其英文發音為mahshagh),〈詩篇92:10〉:「 … 被新油膏了的。」其中的「膏」,含示著:1、奉獻;2、使人充滿生氣;3、得著加力等;54)倪氏在其著作中,提到調和如:1、『倪柝聲說,重生後靈往往是輭落的,「與魂調和」的,沒有能力來領導魂與體 … 』55);2、「 … 將屬神的和屬靈的調和起來-天上的欲望藉著地上的能力發表出來 … 」56);3、「倪氏認為文化的差異不可用調和的作法來解決 … 文化的差異如果不除去,無論如何調和都是不可能的 … 」57)等。
倪氏所論及的調和,不在文化等世俗性的單面範疇,而在靈(神聖性)與魂(世俗性)、屬神的(天上的欲望)與屬靈的(地上的能力)等,聖與俗的相對領域上;用以指出神與人的交融,神性浸透至人性裏。
李氏以《舊約》的素祭為說明,細麵是素祭的主要成分,表徵基督的人性,素祭的油表徵神的靈;在素祭裏,油是澆在細麵上,這表徵神的靈澆灌在基督身上,已經給油(神的靈)調勻、調和,且是滿了油。可以說,基督的人性與其神性調和,58)「油」在《聖經》中,豫表為神的神格。59)
李氏對於「神人調和」的步驟,可分為:1、話成為肉體:將神帶進人裡面,是「神人調和」的第一步;2、耶穌降生在伯利恆:實際地使神與人調和為一;3、神與人調和:如同天與地合而為一;4、神進入人裡面:使人在地如同在天;5、「神人合一」:如同植物的嫁接,產生神與人的二性品;6、基督藉著死而去:在復活裡來,從肉體變化為靈;7、基督死而復活:將人帶進神裡面,使神與人完全調和等。60)
調和一詞,表達神與人相調的奧祕過程,神性從人性中透射出來,人性藉著與神性的聯合而照耀;亦可以說,人性藉著與神性的調和,成為「被靈化的人性(spiritualized humanity)」。61)李氏主譯的《恢復譯本聖經》中,提出:1、「神聖的性情與屬人的性情調和—神與人成為一,但這調和沒有產生第三種性情」;2、「聖靈與我們人的靈調和,就是調和的靈,包含神性與人性」;3、「三一神 … 與我們調和,使我們成為神人,就是與神是一的人」;4、「神與人的調和 … 神被建造到人裏面,人被建造到神裏面 … 成為相互的住處」;5、「祂的靈放在我們裏面,就是在我們的靈裏面,使二靈成為一個調和的靈」;6、「祂 …與我們的靈調和,也將祂的心思與我們的心思調和」;7、「神已把基督各個不同的肢體,調和在一起,成了一個身體」;8、「信徒重生的靈,調和了神內住的靈 … 調和的靈擴展到我們的心思,就成了我們心思的靈」。62)
《舊約聖經》的神祉要將祂自己與常人調和,意即神性與人性的調和並使其成為一;此調和的結果,有常人的成分,亦有神的成分。延伸到神學的救贖觀而言,是使神能作到人裡面,並且把人調到神裡面;而「神人調和」的第一步,即在一個人身上得到完成-拿撒勒人耶穌,祂是基督,是神成為肉體,神與人的調和。到基督釘死而復活之後,「神人調和」的事實就擴大到普世的人群,產生出擴大的基督,團體的基督。63)
以《新約聖經》的譬喻說法,基督作為信徒的食物、活水64)等,如將食物與活水吸收到人體裏面,經過消化與吸收,食物就與人體調和;65)「神人調和」是作為造物者和被造者、無限的與有限的、不可近的和可近的、永遠的和短暫的、不變的和會改變的、暫時的和永恆的,兩者之間可以和諧地交織;神性與人性經歷調和之後,二者的性情並未有被切除、改變(altered)、或蛻變成為第三性。「神人調和」並不產生第三性,如同作兒女的人,能有分於父親的性情,卻不能有分於父親的位格、父格等;如信徒不因「神人調和」而能有分於神格。
調和一詞,可以應用於基督是由聖靈成孕所生,66)亦可指明基督在受浸之際,聖靈降在祂身上;67)其意義是聯合(union),但非指著性情上的混合(χονφυσιον)。調和是藉著神性與人性的聯合,基督的神性,可以完整地、完全地內住在所穿上的人性裏;這並不是外表的裝飾、披上、外加、或觸摸而已,而是藉著完全地穿透、滲透與浸透等方式,如同鋼鐵與烈火的焠煉而聯合,而沒有產生任何混雜的物質出現。68)
在基督身上的「神人調和」,在基督徒身上也產生了神性與人性的調和複製,常人能有分於神性;並不是人性瞬間變化成神性,而是神性-永恆地住在常人裏面,與常人的魂聯結。69)為此,經由基督作為榜樣,與神性有親密的調和,在此調和的過程之中,基督並未失去祂原有的神性;祂在時間的限制上穿上人性,與人聯合;神(基督)成為人,並沒有失去祂原有的神聖素質,祂穿上人性,與人性聯結,也沒有失去人性的素質。
四、結論
宗教的功能內涵,在於:1、確立信仰的對象;2、提升常人的生命內涵;3、拉近人與信仰對象的關聯;4、詮釋生命的積極意義等。70)人的心性是與神交感的憑藉,以修心為途徑而能與神相通並感應,提升至超然的精神體驗。71)
大巡真理會強調:1、天地與鬼神的存在;2、“道通真境”的境界;3、重視生命的自覺;4、提升心靈的體會;5、濃厚的人文精神;6、延續人文而來的永恆世界等。深信常人可以進入神聖的領域,展現出修持的力量。72)
大巡真理會的「道通」,即是「道即我,我即道」的境界;如「陰陽相合」,亦是「神人合一」;和諧是「神人調化」的基礎,維持神和人的絕對平衡,華人的「神人合一」論點,可以在大巡真理會找到「神人調化」的實踐。73)
以心性作為與神來往的器官、門戶、道路,74)「神人調化」,並不是人通過努力的悟道,達到神的境界;而是恢復常人的天性,達到與神合一的境界。如「天地之間充滿神明,縱然弱小草莖,離神則枯;遍泥之牆,離神則塌。」75)心性經由與神的交感,作為宇宙的新興核心,達到長生與成仙的終極目標;常人可藉此悟出道的實際,人的心性與神相應調化,並與宇宙相依並存。76)
心性是可以與神互通和相應,「人為陽,神為陰,陰陽相合,然後有變化之道也。不測變化之術,都在於神明,感通神明。然後,事其事則謂之大仁大義也。」77)「陰陽合德」是大巡真理會的基礎,在陰與陽的相生關係之中獲得和諧;78)「神人調化」表明出神與人結合的狀態,當「神人調化」達到完全的地步,宇宙之間的正確道德會因此更新建立,新興的秩序會重新賜予常人。
「神人調化」將神和人之間的關係比喻為互補之關係,彼此的互補概念在現存之世界中,存在著陰與陽的關聯分析;在陰陽平衡的狀態之下,可以創造出無限且終極的和諧,使對立的關係可以互補,創造出新興的調化。79)「神人調化」從「陰陽合德」的論點衍生而出;將原先失和的神人關係調化之後,透過人世間的改造,達到人尊的時代,80)即神與人合一之際,對普世進行精神層次上的改造。81)
在「陰陽合德」的延伸之下,人際的和諧可以被理解為神和人之間的相對關係;以「神人調化」的狀態下,表現出新興生命的無限價值; 「調化」此詞等同於普遍、和諧等理念,被定義為和諧、統一的狀態,對應於神這超自然的存在,說出人對這超自然的極限,所作出的反應與渴望。
「神人調化」是為:1、解決世上的爭鬥;2、達到「道通真境」的門徑;是靠自身持續的修道,使之純淨身心,神與人合一,82)使常人能成為修道之人,從世俗的肉身形式,提升到「與神合一」的神聖層次,達到「解冤相生、道通真境」的終極階段;就垂直面的關係而言,是關懷神與常人之間的關係,就水平面的關係而言,是關切常人與常人彼此之間的困厄、難境、相處等範疇。
召會對於「神人調和」的途徑,強調於人的靈配合神的靈;李氏強調常人由靈、魂、體所構成,體就是身體,屬於生理層次,接触物質界的事物;魂就是精神,屬心理層次,接觸精神界的事物。而靈是常人最深處之部份,屬靈層次,接觸神的事物;魂包括心思、情感和意志,靈則包含著良心、直覺和交通。
因為神與常人各隸屬於不同的範疇,常人要接觸神,不是用屬地、屬土、屬世的器官,而是需要用屬天、屬神、屬靈的器官,即是常人的最深處-靈,而可以與神接觸調和;因此,召會對於「神人調和」的關鍵,在於用常人的靈,而非以常人的魂、心、心思、精神等,作為與神接觸的器官。
「神人調和」的目標,不僅僅是作為個人的改善修身,重在與召會-基督的身體中,與眾信徒可以配搭和建造;召會重視個人與神的垂直關係,而此關係要能延伸到與信徒的水平關聯。因此,「神人調和」重在神聖的層面,不作為當世議題、社會問題的解決出口;而是以現世的召會為程序,來世的「新耶路撒冷」為目標。
大巡真理會以「陰陽合德,神人調化,解冤相生,道通真境」為宗旨,陰陽合德的宗教思維,不單使常人領悟神的超然變遷,亦促發常人對於自然、生命、社會的關懷,幻化為與人群、團體的正向關連,建設地上的屬天之國。
召會以《聖經》為主體,將神與人的關連,作為經歷神聖生命與性情的植入,而與常人的生命與性情調和;神聖的生命是一直不斷的與常人的生命調和,並使之成為神聖的人,或可稱為屬人的神聖者。此即神人的原因,使常人的生命可以成為神人的生命,生活是神性調著人性,作為外顯的行事為人、性格與生活;因此,「神人調和」的說法,作為神與人的關係詮釋,專注於神與人之間的神聖關連,從而延伸至召會的範圍。
在《典經》的「神人調化」之中,神指的是一般的神,存在於宇宙的包羅萬象之中,與《聖經》所謂的「神人調和」,二者的神祉是不同定義之神祉,具有相異的涵義解說;即使,通過《聖經》所建立的神學,與大巡思想中的教義作為對比,彼此之間仍有相當的詮釋空間。《典經》的 「調化」,和《聖經》的「調和」,各自承載著宗教的信仰觀與宇宙觀,難以作同質性的異同比較;但是,可由各自的說法,作出神人關係的對話討論。
以大巡真理會、召會等提及之「神人調化」、「神人調和」等說法,隸屬於不同民族、區域、語言、宗教等範疇,二者對於神與人的關係詮釋,不僅涵括宗教層面為出發點,亦是哲理論點的比較;各自囊括著背後的道家、民間宗教、神學、道學等為背景,在全球化的趨勢之下,二者有其對話的空間與認知比較。